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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03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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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03 章

下一秒, 回答向非晚的,是一個癱軟的身體。

向非晚試圖抱住她,但也支撐不住坐下去。

這個季節, 地板微涼, 坐著其實挺舒服。

葉桑榆高度緊繃的身心一旦卸下防備,便再也起不來, 身體一歪, 倒在地上。

向非晚爬到她身邊,摸她的臉、額頭, 潮熱,低聲問:“你怎麽樣?”

她一動不動,舒了口氣, 像是在嘆氣, 吐出一個字:“累。”

連著幾日的折騰, 不是在打架,就是在打架的路上。

她和他們對峙,拿出最狠的樣子,耗費了極大的精氣神兒。

碰到熟悉的懷抱和冷香,她的身體多撐一秒都吃力, 人就倒在地上起不來了。

向非晚不放心, 又過來摸她的額頭,低聲道:“真的不是發燒嗎?”

她歪頭,眼睛適應黑暗, 看得見向非晚朦朧的輪廓,像是被塗了一層濃黑的底色, 透著悲涼。

“我沒力氣抱你了。”葉桑榆深吸口氣,眼皮很沈, 喃喃道:“我好久沒這麽累了。”

向非晚俯身輕輕抱住她,耳朵枕在她心口輕聲說:“那我抱你。”

葉桑榆的手被撈起來,放到瘦削的肋骨的上,向非晚聲音更輕,生怕喚醒她的理智似的,低聲叫她:“小葉。”

她不做聲,向非晚又叫她“桑榆”,她的指尖輕輕動了下,輕不可聞道:“說。”

向非晚扯過她的手臂展開,自己躺在她的手臂上,手落在她的心口,腿也壓在葉桑榆的身上。

葉桑榆沒躲,沒推開,更沒有不耐煩。

向非晚戰戰兢兢的身體,貼近她,半晌哽咽道:“你都看見了。”

具體看見什麽,葉桑榆不知道,她沒問,直挺挺躺在那,回了句:“這一點都不像你。”

原來的向非晚,風吹雨打都不怕。

在她的世界裏,向非晚無堅不摧,總會在第一時間出現,站在她身邊。

向非晚從來都不會問她對與錯,更不會給她分析大道理,每次都是無條件地相信她。

嗚咽的哭聲響起,像是悲傷的嘆調,在夜裏聽得葉桑榆心口酸澀發麻。

她的眼眶跟著泛酸,費力地擡起腕子,半摟住向非晚,指尖輕輕點了點向非晚的眉心,最後輕輕拍了拍她的頭。

壓抑的哭聲漸漸釋放出來,像是委屈的小孩,終於回到溫暖的港灣,那意味著她可以做自己。

卸下所有防備的向非晚,在她懷裏放聲大哭,淚水打濕她沾滿塵埃與血跡的衣服,傷心因此有了形狀,一片片濕痕。

其實,曾經那個被叫小葉的人才是愛哭包,無數次在向非晚的面前落淚。

她的淚水,落在瘦削肩膀,浸潤過漂亮的衣服,蹭在白皙的臉頰……向非晚的指腹,一次次幫她拭去淚水;向非晚還會用吻去擦她眼角的淚水,輕輕拍她後背安撫,勝過千言萬語。

哭得最兇最久的,自然是父母出車禍那年。

她噩夢連連,哭著睡覺,哭著醒來,向非晚始終在她身邊。

她無處發洩的焦慮和抑郁,統統都變成利刃刺向向非晚,她口是心非地說狠話,讓漂亮的姐姐滾,她手邊的東西被砸碎了很多……

同一天,失去摯愛的雙親,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,她那時不想活了。

於是摔碎的青花瓷,心願瓶、碗碟等等,所有碎片成了她割傷自己的匕首,僅存那點痛感,讓她感覺到自己還活著。

沒有人敢靠近那時的小哭包,怕被發了瘋的人傷到。

唯獨向非晚會靠近她,一次次趕走,一次次回來。

向非晚沒有奪走她的碎片,也沒有聽從大家的建議把她送醫院。

只是一次葉桑榆割傷自己後,向非晚望著那灘血跡,也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玻璃,在手臂同樣的位置,碎玻璃剛紮進去,被葉桑榆打掉。

向非晚白皙緊致的手臂展露在她眼前,血珠從傷口冒出來。

“小葉,不如這樣,”向非晚又撿起一塊碎玻璃,握著她的手,往自己的腕子上放,笑著說:“我不疼,你想割多少個口子都可以。”

那個冒著血的傷口,像是下了一場血色的雪,紅雪蔓延著,覆蓋蒼白的肌膚。

葉桑榆的心弦,咯噔一下,驟然作疼。

那一刻,她知道向非晚的感覺了,看著喜歡的人自我傷害,比直接傷害自己更疼。

小哭包很長時間不再割傷自己,改成舀。

舀得越來越用力,舀痕越來越深,一片青紫,泛了黃好一些,又添新的舀痕。

每次情緒快要跌入深淵,她都用這樣的方法,後來漸漸成了惡習,情緒上來就會忍不住舀自己,而且一定要見了血才會放口。

她漸漸失控,向非晚會把手腕塞進她嘴裏。

她像是癲狂入了魔,狠狠舀住纖細的腕子,唇齒間有了血腥味才松口。

向非晚不僅不會說她,反而綻放笑意,腆走傷口的血,手臂橫到她面前,笑道:“我的血好像還蠻好喝的,你想試試嗎?”

她那陣子的瘋野,不是裝的,但向非晚嗜血的快感,似乎也不是裝的。

當情緒恢覆到正常,她看著那些深深淺淺的舀痕,她會難過地落下淚。

向非晚會抱著她,輕聲呢喃:“這都是你給我的,這是愛的勳章。”

她因為父母的車禍,麻木機械地傷害自己尋找活著的感覺,看著時刻陪在身邊的心上人,她從向非晚的臉上看到喜怒哀樂,她漸漸找回正常的情緒反應。

她看見向非晚不經意流露出的哀傷而心口刺痛,她重新體會到心疼的感覺;她吃到向非晚做的食物,會品嘗出食物該有的滋味,她重新喜歡上吃東西;她能嗅到更濃郁的冷香,來自於向非晚的身上,那種味道讓她著迷,也讓她上癮,她的心會因此輕快……

如果沒有向非晚,父母死去的那一年,她早就一起死了。

如今,她長成大人模樣,卻因為恨意,而選擇折磨喜歡的人。

眼下,她真的看見痛苦卑微的向非晚,她的心像是被人挖出來丟在冰天雪地裏,疼的身體發抖,她比任何人都痛苦。

所以她學著向非晚曾經安慰她的樣子,她用盡全力側身,將人抱在懷裏,輕輕拍她的背。

向非晚像是年少的她,有了一次放肆大哭的資格。

母親失蹤,愛人入獄,父親去世……向非晚所有的住所,那一年,不再是家,而是一座沒有溫度的房子。

這一刻,葉桑榆慰藉和擁抱,讓她又有了家的感覺。

她愈發哭得厲害,瘦削身體和飄蕩靈魂重新有了“收容所”。

葉桑榆的淚水落進烏黑的發絲,誰也沒有再說話。

最後兩個人都哭累了,葉桑榆昏沈沈地瞌睡,迷糊中感覺身體騰空,她變成了一朵雲,從地上,飄忽落到沙發上。

向非晚幾日沒進食,力氣也就此用盡,她從後面抱住葉桑榆,頭埋在凸起的蝴蝶骨,汲取著安定。

冬青在外面左等右等,人沒出來,但是也沒動靜。

她不放心,偷偷開了門,看見沙發上相擁而眠的兩個人,面對面,像是出生的嬰兒,頭抵著頭,手臂彎曲落在胸前交叉相握,她差點落下淚來。

冬青關上門,先去了趟西子灣,給壯壯餵了狗糧和水。

她連夜又回到向非晚住所,門口安靜異常,和前幾日形成反比。

冬青頗為感慨,葉桑榆長大了,可以保護向總了,她有種老母親的欣慰感。

進門,她輕輕打開壁燈,把打包的吃喝放到桌上。

打包袋嘩啦一響,向非晚迷瞪瞪睜開眼,有點兇。

冬青雙手合十求饒,指了指桌上的打包盒。

葉桑榆的肚子,咕嚕嚕發出聲,倒挺應時的。

向非晚重新躺下,冬青很小聲地說:“我今晚能不走嗎?”

沒得到回應,那就意味著可以不走,冬青去洗手間投來毛巾,向非晚給葉桑榆擦了擦臉。

她瘦了很多,即便睡著也面露倦態,向非晚心疼地琴了一口,正好被冬青看見。

冬青立刻擡頭望天,不對,望房頂。

向非晚再粗略擦擦自己的臉,手都要擡不起。

冬青勸她先吃點東西,向非晚抱著葉桑榆不放,她蹲在旁邊,冒著被眼神殺的風險,低聲說:“你得有力氣,才能照顧桑榆,抱她,給她洗澡,是不是?”

向非晚瞪了她幾眼,這幾句話說到心坎裏,於是坐起身,挨著葉桑榆開始喝水吃飯。

葉桑榆太餓了,餓得夢裏都在找東西吃。

她聞著香味瞇著眼,吃喝竟然就在眼前,可惜渾身無力,想要怒斥吃獨食的人,卻只能發出像幼崽咆哮的哼唧聲。

向非晚突然回頭,冬青嚇一跳:“怎麽了?”

“醒了?”向非晚啞著嗓子問。

冬青連忙湊過來查看,擔心向非晚產生幻覺了。

葉桑榆險些再度睡過去,但突然頭頂多了個陰影,她微微皺起眉頭,冬青輕聲:“你真醒了啊?”

她還在確定中,向非晚放下碗筷,撈起葉桑榆攏在懷裏,端起水杯抵到唇前:“先喝點水。”

冬青看見吞咽的動作,內心連連佩服:向總果真明察秋毫。

葉桑榆喝了水,嗓子能發出音兒來,慢吞吞地吐槽:“你吃獨食。”

“沒。”向非晚扭身,指尖挑著她的下巴往旁邊扭,“你的那份,在這裏。”

美味在眼前,葉桑榆卻連享用食物的力氣都沒有。

之前跟別人較勁的霸氣都沒了,無力又委屈,差點哭出來。

幸虧向非晚了解她,也幸好向非晚剛吃了東西有點力氣,她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餵。

她不愛吃粥,也不愛吃菜,向非晚餵到嘴邊,她扭頭,向非晚哄她:“先吃點粥,潤潤腸胃,吃完五口粥就吃肉。”

她備受屈辱,扭著脖子較著勁兒,向非晚用勺子剝下來一塊肉,放到粥裏,像是老母親一樣,為了哄孩子吃飯費盡心思。

這頓飯吃完,天快要亮了。

葉桑榆有力氣,去洗澡了,向非晚熱心要幫忙,被擋在門外。

冬青心虛地站在旁邊,嘿嘿笑:“桑榆真好,怕累到你。”

葉桑榆簡單收拾完,把自己丟到床上,一睡不醒。

向非晚從浴室出來,一瞬間看到空蕩蕩的客廳,以為人走了,臉色都變了。

冬青指了指臥室,她疾步過去,輕輕推開門,床上縮著那一團,正是她心尖上的肉。

向非晚爬上床,把葉桑榆抱在懷裏,蹭了又蹭,最後葉桑榆被蹭煩了推搡她,她連忙哄著:“不蹭不蹭。”

葉桑榆迷迷糊糊又睡著,向非晚偷偷琴了好多口,有種酒肉和尚被迫吃素許多年,終於被告知可以稍微破戒了。

期間,葉桑榆的手機響過,向非晚都給摁了。

葉桑榆中間醒了一次,被尿憋醒的,她迷瞪瞪地要起來,卻有重量壓在身上。

她費勁睜開眼,向非晚的臉近在眼前,手臂和腿都在她身上,生怕她跑了似的。

葉桑榆扯開人連忙去洗手間,窗簾沒拉開,不知時間。

她回到臥室,向非晚床上胡亂翻騰,她一躺下,向非晚立刻纏上來。

她故意指尖推向非晚腦門,向非晚歪了歪頭,手腳並用抱住她。

她故意捏向非晚的鼻子,不讓她出氣,向非晚甩了甩頭,發現甩不開,往她懷裏埋,總之就是不放開她。

葉桑榆歪頭看了眼時間,看到上面寫著6月28日都驚呆了。

這幾天過得不知日期,一眨眼大會就要來了,她低頭看著懷裏的人,良久嘆了口氣。

該來的,終究是要來的。

既然躲不開,那就只能全面武裝迎接暴風雨。

於是,葉桑榆覺也不睡,把枕頭塞給向非晚,她在客廳進行最終的確認。

冬青坐在旁邊看她忙碌,欲言又止。

葉桑榆歪頭看她:“說。”

“我感覺你們剛好點,好像又要不好了。”

葉桑榆盯著屏幕,淡聲道:“把‘好像’去掉。”

冬青被葉桑榆派到西子灣看壯壯,她趁機聯系Pin,那個深夜祭拜的女人有線索了,但還需要時間確認。

“林映棠30號出獄,你有時間接嗎?我看你們華信集團那天動靜很大。”Pin可以幫她接,葉桑榆連忙回絕:“不用你,我答應林映棠了,我們開會是從中午開始的,上午沒事。”

葉桑榆要臨時調整會議,新增多家媒體,股東們有反對的,有讚成的,架不住董正廷這邊人多,所以最終方案通過。

等待一切搞定工作,又給向非晚寫了張便簽,壓在她枕頭邊。

葉桑榆臨走前,她站在床邊端詳半晌,最後輕輕摸了摸向非晚的發絲,轉身走了。

向非晚醒來時,迷迷糊糊摸半天,沒摸到人,心裏酸楚,翻身抱著沾染過葉桑榆氣息的被子和枕頭。

手碰到便簽,她打開燈,湊到燈下,是熟悉的筆體。

寫著:

你可是向非晚,

現在不能,也不可以垮下去。

2年前,因為你,我主動走進高墻;2年後,你也只能被我打敗。

好戲即將開場,你是主角,豈能缺席?

我希望,你能盛裝出席。

我等你,和過去說再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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